两人步履不疾不徐，速度却不慢，转眼已至山脚，脚下除了枯枝败叶，还有一些没有完全被泥土掩埋的尸骸和残破兵甲。

丝丝缕缕的细雨飘洒，老人周身亮起毫光，排开细雨。

男子对细雨视若无物，任由沾湿衣裳。

“可知我为何会带你来此地？”老人关于南宫君悦的话题点到即止，转而问道。

“老爷子大限将至，来此寻求突破之机。”男子如实答道。

活了五百余载的老人颔首，“不错，渊帝发迹之初我就已经倾尽家财助他开疆扩土，待唐国定鼎东土，朝廷对我南宫家的回报何止百倍千倍。这样一看，其实渊帝并不欠我们什么。非我留恋权势和尘世，若是我一旦陨落，这份香火情自然就燃至尽头，加之君悦一脉怀有异心，南宫家差不多就算走到头了。”

男子露出凄然神色，眼底深处有怜悯之意，“【天外之峰】出世三百余年，朝廷想尽办法依然一无所获，您这个时候来此可有把握获得天道传承？”

以南宫玉成的身份地位，想必不会为了那些珍稀灵草而来。

“你可知那位剑修因何陨落？”南宫玉成开始向上攀登。

男子摇头示意不知。

“他就是在此地，死在我的手中。”南宫玉成回忆道，“虽说当时他只有归真境中期，但【天外】何其高深玄妙，硬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斩杀了十一名归真境修士，最后力竭遭受天道反噬，被我捡了便宜。”

归真境剑修在他天灵境面前大杀四方，南宫玉成至今想起都心有余悸。若是再给他一些年岁，怕是李清泉之流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。

“我之所以有把握攫取【天外】机缘，只因那名剑修临死前说过一句话，大概是天道馈赠的谶语。”南宫玉成继续道，“我苦思百年一直不得其解，也是最近才灵光一闪，想通其中深意。”

男子凝神细听。

“天外之天，戮心中仙。”老人轻声呢喃。

说话间，两人已至山腰。

雨势渐大，却依然未对二人造成实质性影响。

一株松柏横生半空，扎根于立壁千仞的顽石之上。在朦胧雨幕中，一道身影站在枝干上。

静静等待着南宫玉成的到来。

老人眯起眼眸，周身灵压陡然一盛，吹得百丈内剑雨飘摇不定。

那人轻轻拨开雨幕，露出唐国并不常见的短发和百年岁月没留下任何印记的年轻面容。

正是外出赏景踏春的国师宁皓。

“当初天机阁对你使用问心术，探查【天外】剑修临终之事，竟然被你糊弄过去，害得我军部折损多少大好儿郎。”宁皓破口大骂道，“老王八蛋良心坏透了。”

认出来人的南宫玉成并不惊讶，“天道馈赠，有缘者得之，别说是国师大人，就算是渊帝在此，老夫一样要争上一争。”

“不不不，我对【天外】没有兴趣。”宁皓摇摇手指，“我为南宫家的千秋运势而来。”

“君悦那丫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。”南宫玉成喟然叹道，“国师大人想要以力压人，逼我南宫家低头？”

“只是低头可不够。”宁皓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，“你不死我睡不着啊！”

南宫玉成脸色阴沉下来，“国师大人真会开玩笑，此地对剑修以外的灵士有天然压制，就算你是山巅第二，怕是也不能随意拿捏老夫二人吧。”

身后男子全程不发一语，神情在雨幕中显得有些阴晴不定。

“你家的好大儿的确杀力惊人，与天门掌教燕宇不过相差毫厘。但是你确定是二对一，而不是一对二？”宁皓挠了挠耳朵，笑着说道。

南宫玉成猛然回头。

“南宫无雪请父亲赴死！”男子沉声道。

天边云层中有惊雷掠过，整座山峰也随之震荡不休。

“小到商人夺利、大到两国争锋，自然是朋友多多益善。恰巧我与你家大儿关系莫逆、亲如手足，你拿什么跟我争？”宁皓欣赏着老人神色逐渐由阴沉变为惨然，“老三抓了陆生花，作为老二岂能不还以颜色？”

皇室禁军大统领陆生花遭受神秘强者袭击，至今下落不明。整个南宫家，除了家主南宫玉成，唯有南宫无雪知晓，她被囚禁在玉京城南宫祖宅的地牢之中！

“国师算无遗策，令人叹服！”危难之际，南宫玉成竟对眼前人生出佩服之意，“老夫有一事不明，望国师解惑。”

“但说无妨。”宁皓笑眯眯道。

“虽说大唐国力蒸蒸日上，如今百里玄夜和南疆云渊图谋甚重，在咱们地界搅风搅雨，还有北荒三部虎视眈眈。国师此刻撕破脸皮，就不怕把大唐置于险地？”

“怕个卵，只要本国师一日不倒，百里玄夜也好、南疆云渊也罢，翻起的风浪不值一提。”宁皓傲然道，“至于北荒三部，不过是只会摇旗呐喊的马前卒罢了。”

一如既往地口出狂言。

没有按照南宫家'君'字派起名的男子轻轻抽出背后长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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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男子等身高度的剑雨陡然一空，就好像天地雨幕被人拦腰斩断！

出乎意料地，宁皓摇摇头，示意南宫无雪停手，“在我们老家，可是很看重父子情的，国师我没有看'父子相残'的癖好。你且登山去获取机缘，我来和南宫家主切磋切磋。”

南宫无雪默然收剑，看一眼自家父亲的苍老背影，向山巅飞去。

空白处的雨幕重新落下。

南宫玉成心思电转，伸手一招漫天雨幕化作千万柄袖珍雨剑，向着宁皓攒射。

剑意冲霄似江河倒灌。

从驻守禁地的关隘上看去，漫天风雨仿佛受外力牵引，竟都朝着半山腰的某一处飘摇而去！

宁皓脚下松柏化作齑粉，他却凌空而立，海潮一般的袖珍小剑虽然将他团团围住，却在身前三尺即止，再也无法前进分毫！

立于中心的宁皓犹有兴致点评道，“【满城风雨】这一剑式还算差强人意，放在此地也算应景。只不过咱好歹也是山巅强者，如果我是你，就不会这么藏着掖着，现在不拿出压箱底的本事，待会儿可就没机会了。”

宁皓伸出手掌凌空虚握，五指猛然握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