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出来过，”爷爷的声音沉了些，目光望向远处的海平面，像是能穿透几十年的浪。

“就到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那会儿村里刚建起个小工厂，是县里派来的技术员指导建的，说是能提炼海里的东西，能挣钱。工厂的烟囱高高的，整天冒着白汽，轰隆轰隆响，大家都觉得新鲜，说这是‘新日子’来了。”

他用树枝在沙上画了个长方形当厂房，顶上画了道斜线当烟囱：“可没人懂啥叫环保，工厂里的脏水，带着股铁锈味，还有些黏糊糊的东西，就顺着挖的土沟直往海里排。

起初村里有人嘀咕，说这水看着不对劲，可厂长说‘这是药水，能让海里的东西长得更快’，大家也就信了。”

“开头几日，海水看着没咋变，可近海的小螃蟹、小虾米渐渐少了。”

爷爷的手指在沙上画了些小圆圈当螃蟹，“我那会儿常跟二柱子、丫蛋他们去礁石缝里摸海螺，以前一摸就是一筐，壳上带着花纹，煮着吃鲜得很。可没过俩月，忽然就摸不着了，礁石上还黏着层滑溜溜的绿东西，腥得人头疼，手指头碰一下，半天都洗不掉那味儿。”

小孙子皱起鼻子，像是闻到了那股腥味：“那鱼呢？鱼也没了吗？”

“鱼倒是还有，可看着怪模怪样的。”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
“有次我爹出海，打上来一条鲅鱼，身上坑坑洼洼的，还有块地方没长鳞，看着就吓人，赶紧扔回海里了。村里的老人们坐不住了，聚在晒谷场里说这事，张爷爷——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——拄着拐杖说‘这是海要发怒了’，可年轻人都觉得他老糊涂了，说工厂能挣钱，比打鱼靠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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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用树枝在“蛇身”旁画了个小方块，代表工厂的排污口：

“出事那天是个阴天，海面上蒙着层灰雾，像老天爷哭丧着脸。我跟二柱子正在海边捡贝壳，就见工厂的工人正往海里放脏水呢，那水黑黢黢的，流进海里，像一条黑带子在水里飘。”

“突然，就听‘轰隆’一声，像闷雷炸在海底，震得脚下的沙子都在颤。”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小孙子吓得往他怀里缩了缩。

“紧接着，海水猛地往两边分开，像被一把大斧子劈开似的，一道青黑色的影子‘呼’地从水里拔起来，半截身子都露在半空，足有工厂的烟囱那么高！”

他把树枝举起来，比划着那惊人的高度：“鳞片上挂着水珠，在雾里闪闪发亮，阳光透过雾照在上面，像撒了一层碎金子。它的眼睛跟灯笼似的，红通通的，直勾勾地盯着工厂的方向，嘴里没出声，可那股子怒气，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，浪头‘哗哗’地拍着岸边，比平时高了足有半人。”

“我跟二柱子吓得腿都软了，抱着块礁石直哆嗦，大气都不敢出。”爷爷的手轻轻拍着孙子的背，像是在安慰当年的自己。

“工厂的工人也懵了，手里的管子‘哐当’掉在地上，脏水流了一地。就见海蛇神脑袋往前一点，工厂的水管子‘咔嚓’就裂了，像被啥东西砸了似的，脏水漏了一地，在地上积成个黑池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