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听起来,简直就像是个胡编乱造的,仅有逻辑是勉强说得通的故事。
但只要看到鬼丸国纲身后,那几乎紧贴着他存在的,学着鬼丸国纲动作又显出相似特征的,好似影子一样的东西,即使想要否定,却也只会意识到,鬼丸国纲所言非虚。
因为那个无可名状的,存在于鬼丸国纲背后的东西,是仅靠其存在,就能强硬的,把名为恐惧的概念和情绪,灌注到附近的人和刃的意识与心脏之中,哪怕不去看,不去想,也会把恐惧,强硬写进自我之中的可怖之物。
所以才会,才会在明知道,是加害者迎来了报应的时刻,胸腔里却依旧没有多少能称之为欣喜的东西,反而被名为恐惧的晦暗紧紧揪住了心脏,几乎要把那本就饱受磋磨的肉块,彻底挤碎成了肉糜。
“祂想要一个空空如也的完美容器,最好是除了物质层面的身体以外,半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的那种,然而结果却阴差阳错……在重铸我的过程中,混入了本来理应作为内容物,而非容器素材的……能够毁灭祂的东西。”
叹息着,又像是嘲讽一样的,鬼丸国纲用指甲刺穿了那只眼球,无色透明的玻璃体,于是从球体破损的地方流出来,和那张已经扭曲到无法辨别五官的脸上,那自额头向下流淌的鲜红,混在一处,变成了一摊黏糊的胶质。
“一个原本可以被轻易搓扁揉圆,随意的用苦难去践踏去侮辱,去折损心智的物件,忽然间有了能够和预备继续塑造这物件的造物者同归于尽,甚至是反过来,把造物者送上锻冶台的能力……”
真切的,可以被判定为笑的表情,从那被肌肉牵拉着上扬的唇角处,逐渐蔓延到了整张脸上,却显出一种诡谲的,好似那非是人类,而是有着极似人形的偶人在笑一样的可怖感。
“理所应当的,世界意识急了。”鬼丸国纲漫不经心的甩了甩自己指尖沾染的黏稠胶质,见实在甩不干净,于是伸手在笠原的狩衣上,找了块相对干净点的地方蹭了蹭,随后才继续满足起了自己那无端生起的倾诉欲。
“毕竟在祂看来,祂可是一心一意为了这个世界好呢。”
“……为了这个世界?祂怎么敢……祂竟然能厚颜无耻到把这一切——”
本来就被鬼丸国纲下意识收束了对自己的影响,再加上备份受刺激宕机不代表远程联系的大典太光世也跟着掉线,所以比起其他刃都要早的,从恐惧影响中挣脱出来的光世,几乎要被鬼丸国纲所说的话给气笑了。
“但事实如此,祂确实是一心一意的,为了那个世界好……”
鬼丸国纲的动作一滞,随后他转过头来,和身后那个写作影子读作恐惧的东西,用着同步率近乎百分之百的动作,将两只沉寂如凝固血块一样的眼,同时看向了光世。
“如果再不把世界内的神秘打包扔出去,本来就是已经因上一巡,世界意识并未注意这件事,而不得不重启过一次的世界,就会在愈发浓厚的,因为神秘现象引发的对未知的恐惧,以及上一巡存留下来的,被刻进当前这一巡人类DNA里的恐惧……”
“就不会再是单纯的,让这个世界盛行六天故气之类的血祀,以及诸多由恐惧而诞生的愚昧习俗,而是会和世界内善于描写恐惧的那些作家笔下的作品耦合,将那些本来只是文学创作的东西,化为现实。”
虽然精神和身体状态全都大受冲击,但是似乎因祸得福,因为那实在是难闻到需要过个理智检定的气味,导致脑子反而从迟钝的状态清醒了不少的三日月宗近,那张涕泗横流的脸,神情恍惚且骇然。
“是说……会出现像美洲分部那边的那种……”因为本灵给予的知识,或多或少对时之政府的各个分部什么德行略知一二的三日月宗近,感到头皮发麻,“开玩笑的吧……”
“参宿四,那颗红超巨星,在我成为恐惧之前,它在那个世界,是颗蓝超巨星,如果是光世的话,应该还有印象吧?”
鬼丸国纲只是忽然的,提起了某个很有名的,全天最亮的二十颗恒星之一。
“位于参宿的,那两颗都是蓝色的超巨星,在彼时只有2359这个代号的我死去的那一天,无论是记录也好,还是他者的记忆也罢,都被篡改成了身为红超巨星的参宿四,与作为蓝超巨星的参宿七。”
那沉寂的,如同凝固血块的眼,明明是在看着光世,却让其他刃感到了莫可名状的可怖,与无法压抑的心悸。
许是因为鬼丸国纲的话吧,毕竟再怎么想,将所有的,有关一颗恒星的记录尽数篡改什么的……
“……我……我记得……还是山神的时候……你就经常……经常和祭司一起,绘制星图,记录……星象……”
然而光世却肉眼可见的,神情空白了一瞬,随后下意识的,呢喃出声,“星星……位于参宿的……那两颗最亮的星……那个时候确实是……蓝色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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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种称得上灰败的,惨然的神情,出现在了那张脸上,显得光世甚至比起仍旧涕泗横流的刃们,要更为狼狈且备受折磨。
“怎么……会……明明是那么……为什么会……在阿槐你提起之前……甚至根本没有……没有意识到……”
光世猩红的瞳子涣散着,看上去像是几乎要被这个虽然很可怖,但是感觉似乎也不至于到能让人万念俱灰一样的事实给打垮了。
“你当然不会意识到……毕竟和……本来就是错误的我不一样,山鬼他察觉到了,作为执念残留的你的存在。”
鬼丸国纲被肌肉牵拉上去的唇角,又耷拉了下来,甚至看上去比之前还要下沉了些。
“在意识到,‘并不是过去所拥有的一切,都被当做燃料付之一炬’的那一刻,如何保住这仅剩的,代表过去的残骸,就成为了首要的任务……”
悲伤,肉眼可见的悲伤,从鬼丸国纲的身上溢散了出来,却又不是对光世的,而更像是一种对本应活着的人死去,而理应死去的人却活了下来的,混合了过量愤懑与怨怼的悲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