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我未相欠(2 / 2)

阆山梦 千江一叶舟 5344 字 4个月前

云未杳失声道:“莫非是……弘相爷?”

湛若水道:“妹妹忘了,我当年也曾深入天狼腹地。”云未杳记起湛若水曾在三峡舟中与她讲述天狼故事,便点了点头。湛若水笑了笑道:“兵败之后,我剧毒缠身,普天之下,又无我容身之处,便打算去趟边城,一则避风头,再则看看父亲当年镇守之处。去了边城,免不了又去了天狼,便无意间知道了此事。”

云未杳深知湛若水所谓的“无意间”必是历经了无数凶险,他云淡风轻之下,实则不堪回首,只叹道:“若弘相爷果真如此,当真是拿天下百姓的作赌注。他岂不才是真正的是里通外国、叛主求荣?”

湛若水冷笑道:“当今汉安帝猜忌心重,有谁能安稳一生?弘相爷高居朝堂,他的思想,远非我等升斗小民所能想。我也不过是随意猜测,究竟如何,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。”

云未杳愣了许久才道:“难怪哈术说他仰慕中原,偏偏被灭的却是他。我当时便觉奇怪,许凤卿千里奔袭,只为灭哈术残部,可是因小失大?若照你这般说来,竟是并不奇怪。若天狼分裂,朝廷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制衡,外敌不复,弘相爷与许凤卿,兴许还有华棣,这三贵便再无立足之地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只是,若弘相爷做下这等事来,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?”

湛若水道:“万事皆要有证,否则,我们便是信口雌黄,又或许,我们便成了阴谋无耻之人。弘逢龙便要是说和天狼,也是极机密之事,如何会让寻常人知晓?”他又笑了笑才道:“听得孟飞、封五说,妹妹为救我,曾请弘逢龙庇佑阆山三年安宁?”

云未杳面色便有些局促,只好将自己求请弘逢龙护佑阆山周全之事细说了,直听得湛若水眼色忽明忽暗。末了,云未杳歉然道:“当年事发突然,我也不及与你商量,你不要怪我自做主张才是。”

湛若水笑道:“我怎会怪责妹妹?我醒来原也奇怪,那弄氏高手虽被我废了许多,到底不曾全军覆灭。以弄氏睚眦必报的情性,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来?现下听你说了,方才明白过来。”

云未杳见湛若水不多计较,暗自松了口气。湛若水但道:“只是妹妹竟从来没有想过,弘逢龙何以应允你救治我,果真是他有求于你,又或是你拼了两家两辈子交情的缘故?”

云未杳心中一动,惊道:“莫非,便是我不去求他,他也会放你生路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湛若水摇了摇头,凝重道:“我只知道,若我是弘逢龙,无论如何,我都不会养虎为患。他容我至今,只有两个解释:要么是他老糊涂了,愚蠢至极,要么是另有打算。”

云未杳脸色渐渐变得惨白,怔怔地起身,来回走着,蓦地又止步望着湛若水道:“若弘相爷另有打算,那他竟是早在两年多三年前,便已开始谋划?他究竟想要做什么?”

湛若水见云未杳有担忧之色,轻轻拉过她,却觉指尖冰凉,陡然生出不忍之心,遂叹道:“我在阆山将近三年,皆是无知无息,天下局势变化,更是一无所知。他想做什么,我也不知道,唯一知道的是:妹妹救回了我。”湛若水说着便自笑了,又道:“人只要活着,便好过一切。”

云未杳便知湛若水是在宽慰自己,便也不忍他多为自己担心,便强笑道:“你说得很是,只要咱们好好活着,任他多少风浪,咱们也不必怕!”心下却忖道:弘相爷允我救治湛郎,究竟是何用意?莫非……云未杳心中一惊,想到些什么,只又看了看湛若水,尽是关切之色,便不敢再将心中所想说出口,只暗道:莫非,他要利用湛郎?湛郎却是朝廷的钦命要犯,究竟有何可用?

云未杳兀自怔了许久,依旧想不出所以然,亦不知说甚么是好,半晌才道:“弘相爷的心思,好是深沉。”

湛若水沉声道:“世人皆道弘逢龙是奸臣,却是错了。弘逢龙,当真称得是世之奸雄。”

听得此语,云未杳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湛若水,许久才道:“湛郎你呢?”

湛若水蓦地笑了,道:“妹妹不是说独爱我无用么?”云未杳瞪着湛若水,他只苦笑道:“妹妹可还记得当年在秭归之时与我说的话?”

云未杳脸红道:“那许久远的事,我哪里记得?”

湛若水笑道:“妹妹说,一位前辈曾与你说过,世间有一种人,独秉天地钟灵毓秀,才具秉赋皆超越常人,最是智慧聪明不过,无奈这种人可成才子,可成佳人,可为名僧,可为侠士,独不能入仕为官为宦,皆因他们心中有情,杀不了人。妹妹还说,我便是那样的人。”

云未杳嗔道:“难为你记得如许清晰。不错,我是说过。只是……”云未杳睇着湛若水,直看得他心中发毛,方慢慢悠悠道:“我那时说的,是二十年前的上官清,是身中剧毒的湛若水,可不是现今的湛若水。”

湛若水急道:“妹妹,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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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未杳看他急得面红耳赤,半晌说不出话来,复又盯上他的脸,故意慢吞吞道:“如今的湛郎,我当真看不明白。”

湛若水见得云未杳半真半假,急得捶胸顿足,欲要发誓以证心迹,又见她促狭地笑,便知上了她的当,阴恻恻道:“你那位前辈,想必便是弘逢龙弘相爷罢!”

云未杳下巴微微一扬,扬声笑道:“不错,正是他!他说得不在理么?”

湛若水气势顿无,耷拉着唇角道:“妹妹说他在理,便在理。”

云未杳“扑哧”一笑,先前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,只伸出食指往他额上一点,嗔道:“你呀!”湛若水只涎着脸与她嬉笑。蓦地,她想起一件事来,遂正色道:“再有件事,与苏灵儿相关,孟飞他们与你说过没有?”

湛若水听得是苏灵儿,又见她说得郑重,神色便添了几分肃然,道:“没有。”

“苏灵儿住到了万安镇上。”云未杳道:“弘相爷所谓的庇护阆山,便是遣了苏灵儿并悬玉使女镇守在此。”

湛若水便自沉吟不语。云未杳道:“我的身份曝露,好在有苏灵儿,倒为我挡了许多不必要的俗事,阆山也着实清静。这两年多来,只有谢棠来过……”云未杳一径说着,一径拿眼瞅着湛若水,末了道:“是了,你是如何打算的?”

湛若水愣道:“甚么打算?”

云未杳瞪着湛若水没有多话,隔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你如今大好了,可要去看看她来?她很是记念着你。”

湛若水觑了眼云未杳,故意懒洋洋道:“过段日子再说罢!”

云未杳见湛若水故做若无其事,只暗自好笑,口中还是道:“也罢,只还有一件事,我要与你说清楚。”

湛若水深恐与苏灵儿相关,便自坠坠不安,好在外面一阵嘈杂,倒为他解了围。二人皆不知何事发生,便相携去看个究竟。才出门,只听得三娘高声道:“姑娘,赵大伯和小东来了。”云未杳应了声又向湛若水道:“下这样大雪,他们竟来了。”

赵大伯与小东在客堂坐着,看着云未杳出来,笑道:“你这段日子气色倒好了许多。”云未杳寒喧了,道:“路上可好走?”小东道:“雪太大,只是爷爷执意要来。”不过才两年多时日,商小东已成长个大小伙子。

赵大伯刚要说,看湛若水紧跟在后面,兀自愣了愣,神色也立即恢复如常,只向云未杳笑道:“这两年托你的福,日子好过了许多。今年天枯草收成很是不错,我爷孙俩赚足了银子。早就想来看看你,只三娘说你忙,便不敢来,只再不来便是年关了。”

云未杳笑道:“等年后雪化了再走动不迟。”

赵大伯笑道:“这是哪里话,年后我自然是还要来的,这年前是给你送些东西来。”

云未杳这才看到地上堆了一地,尽是风干的山鸡、野免,以及干野菌、干果,并两坛自酿的酒,笑道:“你们留着自己吃便好,大老远送来好是不容易。”

赵大伯哈哈笑道:“哪里就不容易了?我原本盼着雪化了送来,哪想今年的大雪就没停过。想着你甚么也不缺,倒是这些野意儿能吃点意思,再晚就年后了。这是一件,另一件……”赵大伯搓着手嘿嘿笑着,云未杳不解其意。三娘拉了拉她衣角悄声道:“小东跟曾慧定了亲,本来去年就要成礼,只是你不在,便搁下了。如今定下在正月初六,是来请咱们的!”

云未杳恍然大悟,方才记起去两年因着湛若水病情而无心旁事,竟都与山中乡邻生疏了,赶紧道:“恭喜赵大伯。”湛若水、孟飞、封五并秦用听了,皆与赵大伯道贺。

赵大伯笑道:“哪里哪里,都是托你的福,不然小东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。”正说着,忽听得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,道了声“未杳姐姐”,便见小东局促起来,原来是曾慧来了。

按说女子定亲便不能再出门,只是山民淳朴,倒并不严苛。云未杳看着好笑,赶紧迎进了曾慧。曾慧未料房中有这许多人,更未料到赵大伯与商小东皆在,顿时羞得小脸通红,一时进也进不得、退也退不得。

三娘知道姑娘家面皮子薄,拉过她来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曾慧也是爽朗性子,听得三娘问询,便也不再拘束,笑道:“我跟阿爹给你们送些野味来,他走得慢,我便先来了。”说罢又偷偷瞄了瞄商小东,不想小东也在偷偷看她,两下里对着眼,皆红了脸,垂下头去。

三娘听了,便命孟飞与封五去接曾阿叔。不消片刻,便听孟飞高声笑道:“姑娘快来看,好新鲜的野猪肉!”

云未杳与湛若水正要出去看时,孟飞已挑了一担东西进了客堂,一半是野猪肉,一半是风干的菌子和干果,后面跟着曾阿叔和封五。曾阿叔也未料到赵大伯与商小东皆在房中,只是愣了愣,便笑道:“当真是巧,亲家阿公和小东也在。”复又向云未杳笑道:“未杳女气色好了许多。”云未杳笑着谢过了。他看着湛若水道:“好久不见湛相公了,三娘说你回了乡,如今可回来了!”原来湛若水下生死针之间,三娘皆只道他已下山回乡。湛若水心下哪有不明白的道理,只是含笑应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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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阿叔拍了拍野猪肉道:“这厮老是来吃天枯草,为了捕它,可费了我许多工夫。慧儿她娘便让我给你送些来。”云未杳含笑点头,曾阿叔向赵大伯与商小东笑呵呵道:“你们也有,本是要让二郎送去的,如今既在这里,不如去我家一起带走,正好还能喝两杯!”

三娘笑道:“哪有去你家的道理,既然来了,便用过了中饭再走不迟。”云未杳也笑着留客。赵大伯笑向云未杳道:“你们不必留我了,我正好要去他家里商量些事。”一句话说得商小东与曾慧又红了脸。众人便只是笑,也不再留客。

赵大伯与曾阿叔略坐了坐便离开了。野货摆了一地,三娘与孟飞诸人也忙着收拾。云未杳插不上手,便只好回了屋,湛若水也跟着进去。趁着众人在忙,湛若水笑道:“初见小东和慧儿时,他们还是孩子,才两年工夫便就谈婚论嫁了。”

云未杳也笑着感慨道:“是啊,日子过得好快,我看慧儿,总以为还是个孩子,不想就要成家了。”

湛若水道:“小东跟慧儿都成亲了!”

云未杳初时并不在意,只点头道:“我须得备一份厚礼。”

湛若水又道:“小东跟慧儿都成亲了!”

云未杳道:“很是,我让三娘再为你们备一份。”

湛若水道:“小东跟慧儿都成亲了!”

云未杳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,但向湛若水道:“你有话要说?”

湛若水看了看门外,众人皆在忙活,便扯了她的手道:“咱们呢?”

云未杳脸一红,低着头但笑不语。湛若水不甘心,轻摇着云未杳的手道:“你说啊,咱们呢?”

云未杳想了想道:“我不喜热闹,你便不用大操大办,只是该请的人都要请到,首先便是这几家邻居。如今赵大伯与曾阿叔家一门心思只在小东与慧儿身上,必是抽不开身的。我想,总是要年后才成。”

湛若水道:“年后何时?正月十六是年后,腊月三十也是年后,妹妹须得给我个准信。”

云未杳笑道:“你去看个好日子便是。”

湛若水当即便道:“你我父母虽不在世,只三媒六证是少不了的,多少也是个意思。媒人更不能少,赵、曾两家近来都有事,你看柳嫂子、柳五哥可好?”云未杳便点了点头,湛若水又道:“你不爱俗事,此事交由我去办,我决不下的,再与你商量。”云未杳便又点了点头。湛若水得了允准,直是喜不自胜,当即跳出门找孟飞、封五、秦用商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