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9??章 血月 · 寒夜 · 伏尔加河(1 / 2)

伏尔加河在十二月的寒风中凝固成一条墨黑色的巨蟒,它的鳞片是无数尖锐的冰棱,在永不散去的暮色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。这条河记得所有事情——记得伊凡雷帝的怒火,记得斯大林时期的枪声,记得无数沉入河底的秘密和尸体。此刻,它正用冰冷的怀抱拥抱着整个下诺夫哥罗德,仿佛一个占有欲极强的恋人。

伊万·彼得罗夫站在奥卡河畔一栋写字楼的七楼,透过布满指纹和污迹的窗户向外望去。这是他连续第十七天加班到深夜,眼睛下方的眼袋已经变成了永久的青紫色。血红色的月亮悬挂在天际,像一颗悬挂在天空中的巨大眼球,瞳孔正中央映照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影。

又是个血月。伊万喃喃自语,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消散得无影无踪。罗刹国的冬天总是这样,白昼短暂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,夜晚却漫长得像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。

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,右下角弹出一个对话框:您本周工作时长已达98小时。根据劳动法第173条,系统将自动关闭。

伊万苦笑一声,手指在键盘上熟练地输入绕过自动保护程序的指令。劳动法?在这个被资本和权力重塑的新国家,劳动法不过是旧时代留下的一个幽灵,人人都知道它的存在,却没人真正见过它发挥作用。

伊万!

部门经理谢尔盖维奇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,那声音不像人类发出的,更像是什么重型机械在碾压混凝土。伊万打了个寒颤,每次听到这个声音,他的胃都会不由自主地紧缩。

谢尔盖维奇的办公室门开着,他肥硕的身躯塞在一件明显太小的西装里。当伊万走进来时,他正用毛茸茸的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珠,那些汗珠粘稠得像沥青,在报销单上留下永远洗不掉的污渍。

切尔内绍夫的方案,谢尔盖维奇说,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怪异的光,全部重做。明天开盘前要放在我桌上。

伊万感到一阵眩晕。切尔内绍夫的方案有三百页,他花了整整三周才完成。

经理先生,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,我...

谢尔盖维奇抬起头,伊万突然哽住了。在那一刻,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东西——谢尔盖维奇的眼睛里没有瞳孔,只有两团旋转的黑暗,像是微型黑洞正在吞噬周围所有的光。

你有什么问题吗,彼得罗夫?经理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,却更加令人恐惧。

没、没有,谢尔盖维奇先生。

好孩子。经理微笑起来,露出一排过于尖锐的牙齿,记住,公司就是家庭,而家庭需要每个人的奉献。

伊万几乎是跑着离开经理办公室的。他冲进茶水间,双手颤抖地接水。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呻吟声,吐出的水带着铁锈的颜色和气味,仿佛是从某个被遗忘的世界尽头流来的。

墙上新贴的公告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:为提升团队凝聚力,睡前两小时禁用镇静类药物。伊万苦笑一声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,倒出最后两片安眠药。没有这些东西,他根本无法在连续工作18小时后关闭自己过度活跃的大脑。

微波炉突然发出沉闷的爆炸声。伊万跳了起来,看见微波炉内壁溅满了黑色的粘液,那是他本该在半小时前吃完的冷冻饺子。现在它们看起来像是什么外星生物的残骸,或是从某个噩梦中溢出来的东西。

他清理微波炉时,手指触碰到那些仍然温热的黑色物质,突然一阵恶心袭来。这不是生活,他想着,这甚至不是生存。这是一种缓慢的、持续的痛苦消耗,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灵魂。

窗外的血月似乎更大了,它的光芒透过肮脏的窗户,在天花板上投射出怪异的光斑。伊万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,那种感觉就像童年时听到老奶奶讲的民间故事中,那些被森林精怪盯上的人所感受到的寒意。

我们能在婚前买下这套公寓。

阿纳斯塔西娅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厅中回响,带着那种伊万无法拒绝的期待。她指着窗外河畔新楼的售房广告,眼底燃烧着炽热的光芒。那些广告牌上的灯光如此明亮,以至于在伏尔加河的黑冰上反射出扭曲的倒影。

看看这个位置,万尼亚!河景房!而且他们提供百分之百的贷款。

伊万揉着疲惫的眼睛。他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天没有休息了,数字和报表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永久性的烙印。

纳斯蒂娅,我们算过这个。即使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,也负担不起这样的公寓。

但你马上就要升职了,不是吗?谢尔盖维奇答应过的。阿纳斯塔西娅靠过来,她的金发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光环。有时伊万觉得,阿纳斯塔西娅是他疯狂生活中唯一真实的东西,是他与正常世界最后的连接点。

谢尔盖维奇答应过很多事情。伊万谨慎地说。

求你了,就去看一看?为了我?

伊万无法拒绝那双眼睛。就像他无法拒绝加班,无法拒绝修改方案,无法拒绝生活中所有那些他明明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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销售中心位于河畔新楼的一层,里面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——新鲜油漆混合着某种更古老、更陈旧的气息,像是打开了一个几十年未开启的衣柜。

穿着十九世纪礼服的经纪人微笑着迎接他们。他的牙齿太白了,白得不自然。

彼得罗夫先生和女士!我们一直在等你们。经纪人的声音滑腻如油,请允许我展示我们最棒的户型——正好俯瞰伏尔加河,视野绝佳。

伊万感到一阵不适。我们并没有预约...

但命运为我们安排了见面,不是吗?经纪人微笑着,他的眼睛在销售中心的灯光下闪烁着怪异的光芒。伊万注意到他的指甲异常长而弯曲,像是猛禽的爪子。

当他们看到那套公寓时,连伊万都不得不承认它完美得不像真的。落地窗外,伏尔加河在月光下蜿蜒如黑色绸带,城市灯光在远处闪烁如繁星。

就像我们的私人王国。阿纳斯塔西娅轻声道,她的手紧紧握住伊万的手。

回到销售中心,经纪人展开合同。文件厚得惊人,纸张泛着淡淡的黄色,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。

年利率仅需6.66%,七十年产权。经纪人说,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共鸣,像是多个声音在同一时间说话。

伊万感到一阵头晕。6.66%?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引发不安的回响。

这利率...

非常优惠,不是吗?经纪人打断他,特别适合像你们这样有抱负的年轻夫妇。签字在这里,这里,还有这里...

伊万的手有些颤抖。他的一部分大脑在大声警告,另一部分则被疲惫和对阿纳斯塔西娅的爱淹没。他拿起笔,那支笔异常沉重,像是用实心铅制成的。

当他签字时,感觉笔尖似乎咬进了纸张,仿佛那些文件是活着的,正在吮吸他的墨水——或者别的什么。

当晚,伊万做了一个梦。

他站在一片荒芜之地上,天空中是那个血红色的月亮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,仿佛随时会坠落到地球上。他手中拿着一根燃烧的松枝,火焰是冰冷的蓝色。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羊皮纸,上面是用某种黑暗物质书写的条款。

签字。一个声音说,那不是声音,而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形成的词语。

伊万抬头,看见公证人长着猫头鹰的喙,眼睛是纯金的,闪烁着非人的智慧。

签字,公证人再次说,所有梦想都有价格。

伊万感到自己的手指移动,在羊皮纸上签下名字。当他这么做时,手指渗出松脂,滴落在契约上,立即凝固成金色的文字。

他醒来时浑身冷汗,心跳如鼓。阿纳斯塔西娅在他身边安静地睡着,月光透过卧室窗户照在她脸上,使她看起来像一尊大理石雕像。

伊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,倒吸一口冷气——掌心印着契约条款的烫金纹路,就像刚刚握过烧红的金属一样。

市中心的地精银行总部是一座新哥特式建筑,尖顶刺入首都永远灰暗的天空。走进其中,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空气中有樟脑、旧卢布和某种更古老的气味混合在一起——像是打开了一座几个世纪未开启的坟墓。

伊万来这里办理贷款文件的最后手续,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。大理石地板吸收了他的脚步声,使得整个大厅异常安静,安静得令人不安。

彼得罗夫先生!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
伊万转身,惊讶地看到谢尔盖维奇从一扇隐蔽的门后出现。部门经理穿着银行家的条纹西装,但看起来更加...自在,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栖息地。

经理先生?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工作...

兼职,谢尔盖维奇微笑,露出那些过于尖锐的牙齿,银行在夜间需要特别的管理。跟我来,你的文件需要一些...特殊处理。

伊万跟随谢尔盖维奇穿过一系列走廊,越走越深,越走越下。银行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,走廊蜿蜒曲折如同迷宫,墙上的电灯逐渐被瓦斯灯取代。

最后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,门上装饰着复杂的符号,有些看起来像是古代斯拉夫字母, 其他的那些则完全陌生。

谢尔盖维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,插入锁孔时,伊万确信听到了一声深深的叹息,仿佛来自门本身。